依舊是廣袖長裙打扮的司徒纖雲行走在碧山的山路上。此時的碧山風景秀麗，全然想象不出若幹年後，鬼氣森森的模樣。這時候，這裏還沒有一個叫自閑山莊的地方。那一切的變故，還離得遠哩。司徒纖雲的衣裙另有玄機，看著拖沓，卻一點也不影響行動；走了這麽久的路，連灰塵都沒沾上多少。

早上吃了些野果，正午的時候，長琴動手烤了一只野兔，沒有確切的目的地的司徒纖雲，走得十分輕松。長琴不知道“纖雲”的實力如何。感覺應該不弱，可是，除了最開始那個變異的法術，他從不曾見過她出手。或許，她的蔔算之術也是不錯的——那東西，對敵之時，無甚用處。而那個詭異的藤蔓，消耗的，也是長琴的靈力。故而，他完全沒有向奇險之地行去的打算。

司徒纖雲一路走走停停，看看美景，嘗嘗美食，采采草藥，收集一些小掛件。走得多了，難免會遇上一些山精野怪。這等事情，自然由長琴打發。長琴的武器是古琴。如今他用的那架，是不知哪一世渡魂時得到的。那只是一架音色尚好的古琴，若只是彈奏，還是不錯的，若是用來對敵，就有些勉強了。

那一次，在對付一個實力不錯的妖的時候，那架古琴受不了激蕩的氣勁，破損了。縱然是最優秀的匠人，也無法把它覆原。收拾了那個妖怪之後，長琴撫摸著破損的古琴，唉聲嘆氣。

【區區凡物，不想琴兒竟如此珍惜。】紫華說。

【終是慣用之物。】長琴嘆了口氣，說。他放下古琴——破損了就是破損了，雖有不舍，亦不會諸多糾纏。

紫華輕輕一嘆，說：【用凡器作戰，很為難吧。要不要自己制上一架？】

【纖雲之意……】長琴遲疑道。

【琴兒有一件趁手的武器，對我也是好事啊。】紫華說，【我對煉器有些研究，或許幫得上忙。】

長琴一楞，隨即笑道：【那，便多謝了。】

【琴兒何必與我客氣。】紫華笑著說。

尋常的材料，紫華和長琴看不上。不尋常的，大多長在洞天福地——那是有主的。不想招惹名門大戶的兩只，將目光放在了傳說中的仙山靈島上。

在紫華細數海外仙洲的時候，長琴提出要去祖洲。

紫華心下一動，問道：【斬木為琴，長洲(1)多林木，似乎更為合適。】

【確實，不過，在下忽然心有所感，故而……】

【天人感應嗎？罷了，你都不急，我急什麽？便如此吧。】紫華說。祖洲，似乎某條老龍被扔在那裏了。當年的那一通勞碌，他可是罪魁禍首。若不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，要把他宰來吃的神仙怕是大有人在呢。她，自問也不是大方的人呢。

去祖洲的路線，這兩位都是知道的。司徒纖雲沒雇船，而是直接騰翔去了。

祖洲靈氣充盈，景色優美，有精怪許多，不適合常人居住。長琴失了古琴，戰力大減。幸而，他的法術也不錯，應付這些，還不算艱難。

打倒一只孰湖，長琴準備解決這個猶自掙紮，努力再戰的仙獸。紫華忽然接手了身體的控制權，打出一連串的印訣。長琴無意與紫華爭奪，很自然地退讓了。紫華敢在戰鬥中忽然冒出來，自然有把握不會在這一刻露出破綻。事實上，這樣忽然轉換發生過很多次，除非他們願意表現出來，旁人決計發現不了其中的變化。

長琴饒有興致地看著玄奧的符文在孰湖周身浮現，那仙獸也由最開始的不屈憤怒，漸漸變成了溫順。長琴問道：【纖雲這是……】

【走了這麽久，琴兒不覺得勞累？】紫華笑盈盈地說，【藍木羽亦是極好的煉器材料。】藍木羽長在孰湖的翅膀上，紫華顯然是想養著某只當材料庫。

【……還是纖雲想得周到。】長琴說。

紫華施法，將那孰湖收進陣法——那樣的傷勢，短時間，是動彈不得了。

【在下曾聽聞，祖洲有不死仙草，以其入藥，可長生不老，起死回生，不知……】長琴狀似無意地開口道。

【琴兒說的是焦冥？】紫華似笑非笑地說，【我竟不知，琴兒這麽有童趣。】都多大的人了，還玩蟲子。

【……】明白紫華未盡之言的長琴嘴角抽了抽，不語。

【不過，那仙草不只是那一個用途，用來制作胭脂，亦是極好的。】紫華說。

長琴一頓，說：【在下疏忽了，纖雲亦是女子呢。】

【哎，可不是！你我本是一體，你卻連這個也記不住，唉……】紫華嘆息道。

【多謝提醒。】長琴咬牙道。

【琴兒~不必~客氣~】紫華心情頗好地說。

【……】長琴專心應付沖過來的精怪，不理會紫華。

【哎呀，琴兒的法術，似乎比方才更有威力了。】看著被長琴秒掉的精怪，紫華讚道。

【……多謝誇獎……】咬牙切齒。

穿過層層迷障，司徒纖雲來到了一處山清水秀的所在。長琴驚愕地看著這裏的一切，沒發現同體之人安靜得異常。紫華打量著此處的景色，暗自盤算著要如何逗弄某條應龍。

“這裏是……”長琴快步向前走去。

長琴在石臺出停住，被飛濺而出的水沾濕了衣裙，依舊全不在意。他呆呆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龐然大物，一時之間，說不出話來。

“何人竟敢驚擾吾？”金色眼眸的應龍不悅地說。

“……你是……慳臾……”
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
……

紫華沒理會那兩只的敘舊。她掃了一眼濡濕的衣裙——新仇舊恨啊——開始盤算著一會該如何招待這條老龍。等她回過神的時候，才發現事情有些大條。

“吾友竟然用了渡魂那等邪法！”慳臾痛心地說，“[所有生靈的歸途唯有死亡，即便強大如開天辟地的盤古，亦會消亡殆盡，誰也無法更改命運的終點，只有活著之時盡力而為，令自己過得快活，不至傷心失落。]吾友當年做此言，如今，反而看不透了。”

“依慳臾所言，太子長琴竟是不應該活下來嗎？”長琴問道。

“[生為何，死又為何？天無盡、地無涯，其間有道，道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萬物，萬物本是渾然一體，所謂生，道之化境，所謂死，還道於天。]”慳臾嘆息地說，“吾友太執著了。”

紫華趕忙奪□體的控制權，用長琴那種溫文爾雅的語調，說：“多年不見，慳臾已經失去了當年的銳進之意了。罷了，今日得見故友，終是幸事。”

【纖雲……】長琴勉強收斂情緒，道——被無視。

“吾友……”慳臾嘆息道。

“當年之後，慳臾可好？”紫華說。

“吾隨赤水女子獻征戰一生，功勳彪炳。[那漫天神明，入目這錦繡河山、四方遼闊之土，便會想起我戰龍慳臾。吾一世征戰，亦無懼無悔。]”慳臾頗為自得地說。

紫華輕輕一笑，說：“無懼無悔？當真嗎？”

“吾友？”

“跟隨赤水女子獻之初，失卻自由，回憶往昔，不過徒增傷感。之後征戰四方，無暇他顧。年老之時，回憶此生彪炳，怡然自得，當是無憾。慳臾，其實已經忘記太子長琴了吧。”紫華嘆息道。

“……”

【……】

紫華又是一笑，說：“[昔年不周山天柱傾塌，天地幾近覆滅之災。]慳臾當真無懼無悔否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[共工、祝融，往渤海之東，深淵歸墟，思過千年。]慳臾當真無懼無悔否？”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“[太子長琴被貶為凡人，永去仙籍，落凡後寡親緣情緣，輪回往生，皆為孤獨之命。]慳臾當真無懼無悔否？”

“你不是……”

“太子長琴諸多遭遇，皆源自於你，你卻如此作想，當真可嘆。”紫華冷冷地說。

“你不是吾友！你究竟是何人？”慳臾怒道。

【纖雲，你……】

紫花不理會老龍的質問，輕笑著說：“慳臾壽數將要盡了吧。不周山龍冢，乃是龍族最後的安眠之所，亦是清凈所在。慳臾帶著這許多因果，不擔心驚擾了諸多前輩的安眠嗎？”

“你此言何意？”慳臾不悅地說。

【纖雲，慳臾已老，所圖的不過是晚年安穩……】和紫華相處了一段時間的長琴覺得，如果再不說點什麽，老友的下場會很倒黴。

“我不過是擔憂龍族無數載的氣運罷了。”紫華笑著說，同時在心裏問道，【琴兒當真不在意？】

“……你想讓我做什麽？”慳臾問道。老龍到底活了許多年，不是傻瓜。

【……當年之事，皆是長琴自願。太子長琴不曾怨過慳臾。】長琴回答。

“你欠的又不是我，我怎會讓你做事？”紫華輕笑著說，然後對長琴感嘆道，【琴兒對凡間的親友索求甚多，對這上古時候的舊友，卻是頗為關愛。當真令人感慨……】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長琴他……”慳臾猶豫的看著紫華。

“剛剛慳臾不是見過了？”紫華淺笑著說。

“！”

“罷了，便讓你們再敘上一敘吧。慳臾莫要再惹他煩惱了。”紫華笑著，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已經平靜下來的長琴。

之後，長琴向慳臾介紹了自己和“纖雲”的關系，還有自己的打算。問心有愧的慳臾很痛快地放棄了悠閑養老生活，決定幫長琴找魂魄。

“魂魄之事，非朝夕可成。慳臾這般，究竟是想幫忙，還是有意推脫？”紫華忽然開口道。“掉線”的長琴無奈地嘆了口氣。他不明白，“纖雲”為什麽要針對慳臾。即使是踩了司徒家的面子，毀了司徒纖雲的名聲的梁瑜霄，也不過是被諷刺了一頓——不對，那樣的話，對普通人來說，只是一頓羞辱，但是，對修仙之人來說，即便不會因此墮入魔道，亦是心結難解。“纖雲”不在意司徒家的一切，卻還是送了個“心結”給梁瑜霄那個還算能說得上話的故交。長琴從來不敢小瞧“纖雲”的心計。“纖雲”與慳臾不過是初見，卻不知為何會這般……

“你……你就是司徒纖雲那個丫頭吧。依你之見，應該做什麽？”慳臾壓下不滿，道。

“琴兒的古琴壞了，我們正打算制作一架新的。”紫華說。

慳臾瞪大了眼睛，道：“你叫他‘琴兒’？”

“不然叫什麽？‘長琴’？琴兒渡魂之事，不便叫他人得知。直呼其名，嫌仇人上門不夠快嗎？”紫華嘲諷地說。

“……”

【……多謝纖雲為在下考慮……】長琴的感激之語，夾雜著咬牙的聲音。

“當務之急，當不是這等小事吧。”紫華笑著說。

【纖雲，慳臾乃是我的好友，請手下留情。】長琴說。他很敏感地覺得，慳臾會很淒慘。

【放心，天界戰龍，我怎會隨意動手？】紫華說。我已經加入了天界陣營，不會屠戮同僚的。

“你待如何？”慳臾問道。

“區區凡物，怎可為琴兒所用？”紫華說，“當為琴兒制作一把好琴才是。”

“何為好琴？”慳臾問道。

“至少當是仙家靈物。”紫華露出遺憾的表情，說，“可嘆世事變遷，瑤山早已不存，昔年靈木，亦無從尋覓。”說著，上下打量慳臾，道，“若能以龍骨為身，龍筋作弦，制出的，當算得上是仙器了吧。”

“……！”慳臾瞪大了金色的眼睛，說不出話來。

【纖雲，你說過……】長琴無奈地說。

【你的朋友逗弄起來，甚為有趣。】紫華回答道。

【……】長琴無語。

“慳臾為何這般看我？”紫華笑著問。她檢查自身，隨即露出不悅的神色。她拂過身上半幹的水跡，不悅地說，“果然，普通的衣物，就是這般的脆弱呢。聽聞龍鱗打造的甲衣有避水之能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？”

“爾敢！”慳臾怒道。如果不是記著，長琴也用著這個身體，他絕對會讓這個女人好看的——其實，慳臾，這位，恐怕你扛不過的。

“咦？我說了什麽對尊駕不敬的言論嗎？”紫華無辜的問。

“……”慳臾怒瞪紫華。

長琴自然知道司徒纖雲的衣服濕了。他嘆了口氣，說：【慳臾是無意的。纖雲，你……】

【難道琴兒不信我？】紫華問道。

【……怎會？】長琴低眉斂目道。“纖雲”既然答應了，就不會對慳臾做出過分的事情。若是惹得“纖雲”不快，反而不美。慳臾的心性，依舊需要鍛煉，就這樣吧——這就是傳說中的“死道友不死貧道”嗎？

祖洲一行，長琴尋回故友一名，幫手一名；紫華得到孰湖一只，龍鱗若幹，仙芝若幹；司徒纖雲——紫華與長琴共同收獲代步飛龍一條，活動材料庫兩座——孰湖和慳臾。老龍慳臾尋回老友半名（長琴：……），附贈天帝嫡女的轉世一名（身份隱藏中），未來的生活也會精彩萬分的——真是可喜可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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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長洲一名青丘，在南海辰巳之地。地方各五千裏，去岸二十五萬裏。上饒山川及多大樹，樹乃有二千圍者。一洲之上，專是林木，故一名青丘。又有仙草靈藥，甘液玉英，靡所不有。又有風山，山恒震聲。有紫府宮，天真仙女游於此地。

[]內為原著劇情對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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